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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雪球的“魔法师”——专访北京魔法滑雪学院创始人张岩

来源：新华社　作者：　发表时间：2019-02-27 17:38

新华社北京2月27日电

新华社记者张泽伟、许基仁、曹剑杰、李嘉

商家招揽顾客，通常是不遗余力，但北京香山脚下的温泉冰雪体育公园滑雪场，并不一味迁就顾客，甚至会下逐客令：不戴头盔者，不允许进雪场；初学滑雪者，不允许上高级别雪道……

“顾客如果不理解、不接受我们的规定，我们可以退钱，也不能迁就。”滑雪场负责人张岩如此强调。

张岩同时也是北京魔法滑雪学院的创始人。他说，出台这些规定的目的是为了安全。如果雪场频出安全事故，不仅是对客人的人身伤害，还会极大影响他们的滑雪体验和对滑雪的认知。“如果大家都认为滑雪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那他们在尝试一次后，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张岩在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说：“这是国内第一家‘全教学、零鱼雷’的安全滑雪场。雪票含全程的免费教学，严格按照评级徽章准许客人上不同的雪道。这是我们为更快地推进‘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做的尝试。”

作为雪上运动推广人，张岩非常在意初滑者的运动体验，善于培植他们雪上运动兴趣和热情。毕竟，在雪上运动基础非常薄弱的中国，从点滴入手培养增加滑雪人口显得非常重要。

“滑雪人口的增加，需要从细节入手，像滚雪球一样，一点一点积累。”张岩说。

解决雪场痛点

张岩说，自从中国申办北京冬奥会成功后，滑雪场增加了不少，但普遍存在一些痛点，一是安全问题，一是顾客的体验感不佳，挫伤了顾客的兴趣和热情。

有鉴于此，张岩在自己运营管理的滑雪场推出多项措施。如，进入雪场必须戴头盔，顾客可以自备，也可以在雪场租或买。同时，对雪道和顾客进行分级，根据顾客滑雪水平将其分为9级，1、2、3、4级为初级，5、6、7级为中级，8、9级为高级，初级顾客只能上初级雪道，达到中级水平才可以上中级雪道。这样有效减少了冲撞、骨折等安全事故。

为让顾客真正感受滑雪乐趣，每次来都有进步，张岩的雪场不再售时长票，而是推出“时长＋班课”的套票，让每一名顾客都能得到教练的指导。那么，如此多顾客，如何安排教学呢？张岩推出了类似体检模式的流水线教学方式，一个点位固定一个教练，学员在该教练处接受完一两个培训内容后盖章确认，随即转入下一个点位接受另一个教练的指导。这个模式极大提高了效率和教练的人效比。

“虽然我们投入了更多的教练，人力成本大大增加，但我们算了一笔账，增加的成本比增加的收入，要少很多。如，今年1月份，一个雪场比去年同期增加了200万收益，但是我们增加的教练成本才20多万。”张岩说。

另外，为提升顾客体验感，提高效率，张岩在雪场里启用“免收押金”的做法。以往，顾客在租雪场的滑鞋滑板等雪具时，都要交付一定的押金，一旦雪具弄坏了或丢失了，可用押金来赔偿。但交押金、退押金会让客人排很长的队，浪费不少时间。

“雪场有保安，顾客不可能把雪具带走；即使在使用中弄坏一点，说实话，这也属于正常的损耗，不应该由客人埋单。而且，我们有正规的培训和教学，客人相撞导致的损坏基本不会有。”张岩说，免收押金减少了流通环节，让客人有更好的体验。

培养教练和裁判

雪场增加、装备完善、滑雪人口增加……张岩看到了冰雪运动的火热前景。但他依然忧心忡忡。

“硬件设施只要花钱就能很快得到改善和提升，但培训教练，不是花钱马上就能做好的。滑雪有一定的危险和技术门槛，特别需要一个专业的教练。但目前我国600多个雪场的教练，很多在误人子弟。”张岩说。

一些地方请社会指导员做冰雪教练，但其文化水平、教学能力也达不到学校体育老师的水平。“我们魔法学院的教练就相当于学校的体育老师，你得有运动心理学、力学、运动康复等相关基础知识，才能把滑雪教好。”

魔法学院一开始招收教育类或体育类的大学毕业生，引进成人单板滑雪、成人双板滑雪及儿童滑雪等多个教学体系，培养高级别的教练。另外与广西阳朔等南方户外机构联手培养教练。目前，魔法学院的教练大多具备国际认可的教练资质。

那么，在优质教练紧缺的情况下，这些教练留得住吗？张岩说，魔法学院的教练不仅签全年合同，且有五险一金，待遇并不差。更重要的是，冬天滑雪季结束后，经过相应培训的教练会到魔法航海学院、户外学院继续当教练。而别的雪场教练在雪季完了，就没了工作。“我们的教练不会贪图两三个月的高工资跳槽，而丢掉全年五险一金的合同。”张岩说。

并且，魔法学院每年都会花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对教练进行培养，新教练是入门培养，老教练是进阶培养。总体上看，魔法学院的教练流失率非常低。

除了培养教练，魔法学院还加紧培养裁判，尤其是国际级裁判。张岩介绍，去年12月魔法学院帮助国家体育总局组织全国U系列的滑雪比赛，较之以往扩大了参赛规模，不仅面向专业队，也面向大众。但发现滑雪比赛的裁判数量不够，尤其是缺少打分的裁判，缺少国际级裁判。

“国际级裁判少，在国际比赛中就缺少话语权。”张岩说，“技巧类的比赛，如大跳台、单双板、U形池等都是打分项目，同样一个动作，上下相差10分可能都很正常。当然，并不是说你有裁判就可以给自己队员打高分，而是你有自己的裁判，别人就不敢给你打低分，互相有一个制约。”

目前，魔法学院已经开始培养打分项目的国际级裁判。

编制本土化教学体系和标准

长期以来，我国冰雪运动缺乏自己的教学体系。一开始，魔法学院通过比较滑雪运动水平高的国家的滑雪教学体系，发现瑞士、奥地利等欧洲国家的教学体系更适合于身体素质强、运动习惯很好的国家，而美国的教学课程设置更为多样，难度相对较低，更适合我国。

引进美国教学体系后，张岩发现操作过程中还是不能百分之百地适应和满足中国学员的身体素质和学习需求。所以，在吸收国外教学体系的同时，通过中国的案例和数据分析，经过三年努力，魔法学院基本建立起符合我国国情的标准化教学体系。

“现在，我们在帮国家有关部门做中国的滑雪教学体系和标准，毕竟中国不可能一直用国外的标准。”张岩说，虽然我国有社会指导员的标准，但这个标准很低，只能算入门上岗的标准，达不到跟国际接轨的标准。

据介绍，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教练培训体系和教练执照，各国之间的教练执照不是互认的。只有加入国际滑雪指导员协会（ISIA），各成员间的教练执照可以互认。“我国已经申请加入ISIA，目前是该协会的观察员了，但我国的冰雪社会指导员标准很低，不可能跟人家互认。我们现在做的教练培训标准和体系，到下个月就要编写完成了。希望今年3月召开的国际滑雪大会，能吸收我国为正式成员，今后成员间的教练执照就可以互认了。”张岩说。

从“小白”到发烧友的全覆盖培训

“最初，我们并不直接经营雪场，只是为雪场提供培训和管理，后来不少雪场觉得我们专业，干得也很好，就愿意找我们来合作经营。”张岩说。

张岩的魔法滑雪学院最早在河北崇礼开了分校，随着业务的扩大，在北京周边又开了分校，并拥有了自己的雪场，培训覆盖的人群更多更广。

由于服务和管理不错，张岩经营的雪场冬令营孩子越来越多。“家长早上把孩子送过来，晚上再接走，白天托在这儿。家长觉得安全，放心。”张岩说。

北京和崇礼的雪场又是互相衔接、紧密联系的。张岩说，北京的雪场实际上解决了刚入门的周边客人的需求，他们在这里相当于上完了小学的课程，然后转到崇礼的雪场继续学习，继续上“中学”。“我们的教学体系是无缝对接的，不会说这边一个体系，到那边又是另一个体系。因为北京这边的雪场条件只适合教到5级，崇礼那边适合更高阶的学习。如果一开始就让初级学员去崇礼学习，对他们来说，时间成本和费用都太高。”

当然，崇礼并不是学习的终点。魔法滑雪学院在日本还开了分校。张岩说，中国人冬季去日本的客人特别多，滑雪本来也是冬季一个主要的旅游项目，但日本的雪场教练都说日语，中国人一般听不懂。魔法学院的教练有中文优势，又有国际通用的执照，因此在日本开分校，既解决了中国游客在日本的学习问题，同时，又可以为中国的魔法学院学生提供一个赴日进阶学习的场所。

“日本的雪很好，是天然雪，更松软，而且有很好的场地，适合我们7－9级的教学。在国内学完初、中级，可以去国外体验更高级的技术。”张岩说，魔法学院是连锁性质，基本能把一个客人从“小白”到发烧友的整个培训流程都覆盖了。

另外，除了大众市场，张岩还将目光瞄准了专业运动员培养领域。他说：“一些家长希望孩子能练专业竞技，今后去参加一些滑雪比赛。我们从上上个赛季开始，就建立了自己的俱乐部，教孩子们专业的竞技滑雪。”

张岩希望走一条与众不同的专业运动员培养道路，一条有别于传统的、市场化的培养道路。“俱乐部的小孩如果能拿到成绩，就会有赞助，我们会全力培养，然后在全国拿到成绩，就可能进入国家队梯队名单，有希望代表国家打奥运会、世界杯等大赛。”他说。

合作共建国家队

目前，张岩成立了魔法冰雪俱乐部，一是培养自己的学员，一是帮助国家队培养二队、三队后备人才。

平昌冬奥会后，我国冰雪项目开始跨界选材、社会选材。“从去年开始，我们俱乐部就有学员进入国家队梯队。我们跟国家队属于合作共建模式。国家二队、三队的队员，像单双板、U池障碍等项目由我们负责训练，有部分在崇礼练，有部分在日本练。这几个项目属技巧类，亚洲人具有一定优势。”张岩说。

据介绍，去年夏天，魔法冰雪俱乐部在全国初选了200多个孩子练单双板，然后一个月淘汰一批，最后剩下70多个孩子。他们在正式训练三个月后，已经可以达到以往几年的训练效果。

“这些孩子各方面基础比较好，加上是由高水平外教在带，因此进步很明显。”张岩说。

那么，合作培养国家队队员，俱乐部的回报是什么？张岩说，回报有两个，一个是比赛奖金，这是比较小的一块。目前国内比赛奖金还很少，一个冠军的奖金一般是1万元，国外的比赛奖金高一些，冠军一般是5万元。

另一个回报，是省市共建的一些费用。“目前我国允许队员双注册，可以注册俱乐部，也可以注册省市。我们的队员如果能代表省市打比赛如全运会，如果获得金牌或前三名，会有相应的奖金和训练费、培养费。”张岩说。

当然，对于俱乐部来说，比赛奖金和培养费用，都是短期能看到的效益。“长期来说，我们希望把中国冰雪方面的商业比赛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好。比赛观赏性强，就会有观众，自然也会有商业赞助，俱乐部的品牌效应也就越大。”张岩表示。

据介绍，目前比较优秀的学员已经成为魔法俱乐部的签约队员，由俱乐部负责训练等费用，将来也可以代表国家、省市打比赛。重要的是，这些在俱乐部培训的孩子，还可以同时上学。

“不上学的队员，其素质是没法跟上学的队员相比的。特别是进入外教教学阶段，队员有没有文化基础、理解能力怎样，都会对其训练和成绩产生很大的影响。”张岩说。

目前，魔法俱乐部已跟北京海淀外国语学校合作，将分校开在雪场里，孩子们每天下完课就去训练，训练和学习两不误。

探索从大众到专业的运动员培养新模式

过去比较冷门的冰雪运动，开始出现了像足球、篮球一样的职业化发展道路。冰雪运动员的培养，也不再像以前全靠国家来培养，而开始出现了社会机构的市场化培养模式。

“这种培养模式，会是一个多赢的结果。”张岩说，首先，开辟了冰雪运动员培养的新模式。过去，我国大众体育和竞技体育是截然分开的，竞技体育的苗子是从体校、专业队挑选，选材面比较窄。现在，在魔法俱乐部训练的孩子，只要足够优秀，是可以进入国家队梯队的。哪怕一开始并不是特别优秀的队员，其家长还是抱有“进入国家队”的希望。至少，这条路径是通的。

而且，相对其他项目，冰雪项目的大众选材更具可操作性。张岩说，在起始阶段，冰雪项目的专业队员的水平并不会比业余队员高很多，所以通过培养业余的孩子进入到专业队，更具有可行性。

国家队通过俱乐部培养模式，扩大了选材面，丰富了培养模式。对俱乐部而言，也通过培养孩子进入国家队来证明自己的技术和价值，进而赢得更多声誉和市场。这是个双赢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