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季,校运会初中男子8000米决赛上,我们五个选手展开了角逐,不言而喻地紧张与激烈。
虽然在预赛中受了伤,导致脚趾甲沟炎复发,产生脓肿出血,但我最终还是在斗志昂扬中进入了决赛。经过四圈比拼,我已跃升至第二位。当跑到第五圈的中段,我逐渐感觉不适,左足大拇趾隐隐作痛。进入第六圈,我从第二跌至第三已清晰在线,心中立刻升腾一股不屈气场。不甘示弱的我奋起直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紧追上设想中的位置。可惜没维持多久,我的脚已不听使唤。
第七圈刚开始时,我的脚就几乎支持不住了,头部发热,冷汗直冒,只能小跑,明显落后于其他选手。现场看台两旁的同学们用口哨和扩音器一个劲地为我加油,声势一浪高过一浪,仿若在背后推着我沉重的身体艰难逆流而上。就在此时,父亲出现了,而我根本不知他早已亲临观战。他在跑道外侧慢跑着,铿锵有力地对我说:“江儿,坚持就是胜利!”父亲的到来给了我莫大的惊喜,当然也随即伴有不尽如人意的失落与挫败感,而无颜面对他。但是,从他再次坚定的语气中,我迅速得到前所未有的动力。我的心情很快得到了调整与转换,脚步好像也提速不少。然而,在后来的关键时刻,我还是不能控制好脚力,失去平衡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运动鞋头部带有少量血色印痕,那并非荣誉之花含苞待放,而是深深的忧伤在盛开或流淌。一直陪跑的父亲并没有扶我,只带着期待的眼神对我道:“重新站起来,跟我跑!”
幼年时我每次跌倒后,父亲都只有“重新站起来”这句话,并在一定时间内不断加重语气重复着,同时目光中交织着心疼、狠心与打气,汇成一股巨大的正能量。倏地,也正是他这句话似乎起了化学反应,燃起了希望的火把,使我坚强地站了起来。然而,远观已进入第九圈的对手,我的眼神对接着难言的无望,不能进阶的痛楚放纵奔流。此时,父亲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思,用安慰和鼓励的口吻对我说:“好,现在你不用管其他人,你和我赛,超过我,你就是强者。”父亲年过半百,身体微胖,并犯有高血压和心脏病。我不忍心父亲如此行动,但终究不辱父命,还有执行自己一份底线的坚守。
通过极力心理调适,我好不容易挨过第九圈,而没有系牢的鞋带,不停地窜到鞋底缠脚,严重影响跑速。父亲发现后则反向后退着跑起来,并以命令式的语言有节奏地喊着:“系好鞋带,继续前进,赶快追上!”当弯下腰时,我清楚地看到白色运动鞋前截已染红,脚疼得我直想落泪,简直伤心太平洋。其间,心想反正其他选手早已到达终点,我再跑也是白搭,便干脆顺势坐到了地上,任凭耳边的呐喊声和加油声不断,还有裁判手中的红旗在召唤。
此时,气喘吁吁的父亲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必须善始善终,你就大功告成!”父亲的声音中显然增添了部队教官的特质。他的严厉中充满着无比希冀,犹如蕴含着千斤顶的托举之功。突然,我像是剧烈痉挛了一下,精神立刻振作,又一次站了起来,慢慢抬脚向前。看台上的人群欢呼雀跃着,伴随热烈的掌声浮动。
我以从未有过的身体疼痛叠加心里的不服,丈量着深刻于运动履历中的最后一圈特殊跑道。整个赛场上,所有的目光都在关注着我们父子俩。他们在集体为我叫好,亦为一位陪跑的父亲满满点赞。渐渐地,我心里轻松了许多,仿佛脚痛很快抛掷脑后,继而浑身因子也像被激活,整体似装载了加速器,与父亲肩并肩地向着目的地行进。
赛事经年,永不凋落,足斤足两地加持着我远涉前路。
文|段万义 记者 柴智整理